东河客

梦国王

所有人都会做梦,除了梦国王。


这是多么奇怪啊,一个不会做梦的人。大家都知道,梦是多么美妙的东西!贫苦的人能在梦里吃到最大最柔软的白面包,无依无靠的孤女能重新回到父母的怀抱,就连什么都有的国王陛下,都需要梦来安置他无与伦比的野心。


“一个不会做梦的人!”安巴老爷捻着自己的胡须,大声宣布说,“就不应该生活在我们中间!”


底下的平民们稀稀落落地附和。然而人群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问题:“为什么要赶走他?他做错什么了吗?”


那是一个蓝色眼睛的小男孩,穿着星星袍子,眼神悲伤又肃穆地盯着安巴老爷。


很多双眼睛注视着台上的大肚子商人,他皱眉拿下嘴里的烟斗,随意指着一个人说:“你,你来告诉他。”


那个人连忙回答小男孩说:“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。这是他最大的错误。不一样的东西不应该生活在我们身边。”


老爷得意地说道:“对啦,就是这样。”但等他再看一眼台下,却发现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。老爷奇怪地晃晃脑袋,很快不去想他,宣布别的大事了。



梦国王原来并不是个国王,他连王子都不是—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孩儿。但是等他发现自己从来不做梦的时候,他就成了一个国王。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,也许我应该讲慢一些。


你知道,所有的小孩子都是要在梦里长大的。他们在梦里学会分辨虚妄与真实,在梦里做一个小孩子都做的事,比如飞上天空什么的。等他们对梦里的生活厌倦,就能长大做个大人。如果你不做梦就成了大人....呃,那你会在上班的路上时不时飞起来,让路上的马车乱成一团。可是你又不能变回小孩了,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。所以说,没有父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不做梦就长大。


梦国王的父母当然也是这样。一年又一年,叶子化作尘土,土中又长出新枝,他们准备了一个行囊,送梦国王踏上离乡的旅途。也许他再回来的时候,已经破解了无梦诅咒,是一个挺拔的小伙子啦。在他出门的前一天晚上,银河如同水一样倾泻下来,像夜空一样的袍子落在他的身上。母亲在床边亲吻他的额头:“孩子,我亲爱的孩子...祝你将来做个好梦。”


梦国王说:“是的。当然了,我会的,母亲。”


第二天,他昂首挺胸地出门,袍子在日光下闪闪发亮,就如同大多数人的梦境一样。


只是,他还太年轻,不知道怎样保守一个秘密。总之,他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,久到人们发现他的外表同来历一样让人怀疑。“他是个怪物!”有人大喊道,“我们不能允许这样一个人呆在我们身边!”


事情就这样失控了。越来越多的人喊着这句话,他们穿上特别的服装,高高地举起旗帜,吸引更多人加入他们的队伍:“绝对不允许!”


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,梦国王发现,他没有理由呆在任何一个国家。所有国王都拒绝他的请求,他成了无家可归之人,披着袍子在森林躲藏着生活。“真是苦恼啊!”小孩子模样的梦国王叹气道,捡起落在地上的红果子。


“....你在苦恼什么呢?”梦国王吓了一跳,环顾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。


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:“...我在你的手里。”


梦国王低头注视着手里的红果子,转了一圈,往果子的虫洞里看去。“是你在说话吗,我今天的晚餐?”


一个很小的、翅膀透明的小精灵从里面钻了出来:“这不是你的晚餐....这是我的房子...它今天被风吹落了..”


梦国王很不好意思地把果子高高举起来:“那你是住在哪棵树上呢?我也许可以帮你回到那里。”


小精灵坐在红果边沿上,晃着脚,说道:“没有关系的..我的确需要换个房子住...只是这样的房子不太好找..”他扇扇翅膀,好奇地重新问道:“你在苦恼什么呢?”


梦国王托着果子,坐在一根倒下的木头上:“我是一个被驱逐的人..就因为我不会做梦!”他的语气带上一点埋怨的不高兴,“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,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”


他说得又快又乱,但小精灵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。精灵又扑扇了一下翅膀,理所当然地说道:“那你可以做个国王啊。”他觉得自己的主意棒极了,不由得重复了几遍:“一个国王,一个国王..多棒的职业啊。”


梦国王呆住了,下意识地反驳他:“可是...可是,我怎么能封自己是国王呢?”小精灵在空中转了个圈,摊开手说:“为什么不呢..你看,没有人反对啊..”


梦国王绞尽脑汁:“可是,一个国王要有属地和子民..而我什么都没有!”小精灵落在红果上:“这没有什么难的...你知道这片天空是谁的吗?”梦国王摇头。“从来没有想过要占有天空..也就是说,这片天空是无主的..现在,它属于你了。”


“当你第一个想要得到这个红果子,那这个果子就是你的..你第一个想要得到这片天空,当然天空也是你的..”小精灵静静地说,“你拥有了你的属地,我来做你第一个子民...从现在开始,你就是国王了。”


梦国王和他的子民道别,拍拍星星袍子上的枯叶,又一次踏上旅途。他对所有人说:“我是一个国王,我的领地离这里非常遥远。”大多数人都信了,少数不信的人在看向梦国王手指的方向后也相信了:“那里是您的领地..?噢,多么广阔的土地呀!”


他的怪异之处人们也不再追究:“这是一位伟大的君王!君王没有过错,也许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。啊!一位幽默的君主,对您的子民来说真是一件幸运的事。”


梦国王除了依旧不做梦,过得真是好极了。



只是梦国王并不满意。他坐在人们自发为他搭建的城堡中,对那个据说能解开一切诅咒的女巫说道:“我想长大,而不是做一个简单的国王。”女巫专心地调制药水,笑着说:“只有小孩子才想长大..陛下,虽然您的问题并不是诅咒,也有些棘手..但是,您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。”她推出一瓶金灿灿的药水:“喝下它,您很快就能做个好梦啦。”


梦国王狐疑地接过小瓶子,问道:“梦就是这样的颜色吗?”


女巫微笑着收拾自己的物品:“谁知道呢。”


梦国王不依不饶地追问:“我还是没有做梦怎么办呢?”女巫停下手中的动作,她的微笑看上去有点狡黠:“您会做个好梦的。我保证。”



梦国王从鹅绒大床上爬起来。窗口的阳光照得砖块暖洋洋的,梦国王情不自禁地站起来,他第一次做了梦,梦里有独角兽、彩虹桥,和许多其他的东西。只是这些东西他见过太多了,所以很快他就厌倦地醒过来。这具年轻的身体像头健壮的雄狮。女巫早就离开了。她本来也不常出现在人类的城镇中。他伸了个懒腰,兴奋地用这样的腿脚在城堡里像风一样奔跑着:“我长大了!”


但他很快停下来。“怎么办?我并不是一个国王啊....迟早会露馅的..!我当初怎么会听那个精灵的呢..太愚蠢了,一戳就破的谎言!我要赶紧走..赶紧离开这里..”


他去找自己亮闪闪的漂亮袍子。它现在只是一块普通的黑布了。“等等..我的星星呢?”


他想起自己昨天喝下的、金灿灿的、无与伦比的美丽液体,慢慢跪下来了。



路上有个女巫,快乐地哼着小调。她的黑猫舔了舔爪子,卧在扫把上:“萨丽达,今天你又做了什么?”女巫眨一眨眼,笑着说:“只是帮了个迷途的小孩子而已。他似乎不知道怎么用星星。就是那种能掌控所有梦境的星星,于是我就帮了帮他。”


黑猫哼了一声,又卧下去睡着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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